在一场华为发布会上,台下每个座位背后,都贴着一张不同的企业名签。你一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,但有且只有一个。
这是一群绝大部分埋在煤炭产业供应链条上的从业者。他们穿着熨烫整齐的白衬衫,正襟危坐,恰到好处的掌声和沉默,也恰到好处地诠释了这个百年传统产业的中国底色。
在手机与海外运营商业务,这两个最大收入来源遭受巨大打击后,三年来,大众看到的是一个更加“五好青年”“无处不在”的华为。
他们先后在云计算、服务器、开源系统、物联网、汽车,甚至钢铁、煤炭等传统重工业努力增强存在感,不放过任何一个切入口来寻找“填补营收缺口”的机会。
而这些2B&2G产业,除了要遵守完全区别于2C的商业运行逻辑,还要接受中国工业市场对新技术的认知差异、交易特性以及竞争关系。而华为的发家生意——运营商通讯业务,为他们的软件套装在传统产业寻找突破口提供了不小的帮助,在商业模式上也有一定延续性。
就像这样一场将鸿蒙操作系统“首次投进矿坑”里的发布会,我们只能在鸿蒙之父王成录讲述系统特征时,才会把它跟华为线下门店里巨大的“鸿蒙”标志联系起来。实际上,当它踏入煤矿产业的第一刻,就意味着它绝不再是主角;
而是几百米矿坑深处,上百吨重的煤矿支架、矿车以及巡检设备的微辅助工具。
几百米深的矿井下。图片来自视觉中国
一个操作系统能够发挥的作用,究竟在一个矿井作业中占据多少比例,无论是煤炭从业者还是软件开发者,其实都有着截然不同的衡量标准。而华为的意图,显然是把更多软件能力借助鸿蒙操作系统这个跳板,送进矿井里。
华为煤矿军团MKT与解决方案总裁郭振兴在最后这样说:“我们只做中间薄薄的一层信息化智能化方案,希望向下赋能装备,向上赋能应用。”
然而,历史教训告诉我们,在产业运行规则与产业理解力上的巨大差异,造成了包括阿里、腾讯等诸多互联网科技企业,在工业领域曾想以相同形式分蛋糕,但几乎全部铩羽而归。
所以我们的疑问是,在一个包括物联网在内的互联标准都无法统一,演变为“站队”问题的当下,要在一个靠硬件、拼性命的传统重工业中建立软件生态,可以由跨界企业的一层薄薄操作系统决定吗?
煤矿,华为不亚于汽车的下注
2020年12月,任正非下煤矿、调研智能矿山的消息,让能源类媒体捕捉到了这样的信号——华为缺失的海外运营商业务收入,也许能够从煤矿、钢铁等产业获得补给。
就在同月,华为原运营商BG总裁邹志磊被任命为“华为煤炭军团”董事长,直到2021年2月,华为心声社区正式发布公告——宣布成立“华为煤炭军团”。它在华为内部的受重视程度,从业务架构上得到认证——
与运营商BG、企业BG、消费者BG同属一个等级。
从2020年12月到2021年4月,华为在短短4个月内,完成了人员组建和实验室挂牌。但据媒体在今年8月的一份报道显示,煤炭军团现有的200余人,将尝试给全国上千座煤矿做数字转型方案。
“我们煤炭集团每一个人都要学习采煤教程,人人考试。我本人也带队去各大矿山去考察,去参观、学习,在陕西、山西、内蒙转了一大圈,下了十几次矿。”邹志磊在矿山鸿蒙发布会上,提到内部成立了专门的煤炭夜校,人人都得过关。
从任正非下矿发话,再到成立“独立BG”。华为对煤矿倾注的“感情”,毫无疑问是建立在商业价值的基础之上。
首先,煤炭业一直都是个“暴利”产业。特别是进入2021年,国内煤炭产能进入收缩期,“煤已经不够用”的强信号引发价格持续飙升。
举个例子,有全球第一大煤炭上市公司之称的“中国神华能源集团”(神东矿区属于神华)的2020年报显示,集团全年营收为2332.63亿元,而净利润高达391.7亿元。一位煤炭相关从业者告诉虎嗅,一家年产百万吨的私人矿利润可达到几亿甚至十几亿人民币。
而在“双碳”背景下,国内大大小小的煤矿正在或主动或被迫进入“自动化改造”或“数字化转型”阶段。
“对一些采煤的关键环节做自动化改造是非常必要的,很多小煤矿的自动化改造投入就能达到上千万甚至上亿人民币。”相关人士透露。
矿井采煤工作面,图片来自视觉中国
其次,很骨感但不得不正视的现实是,华为5G基站业务,其短期可以创造营收的应用范围只能落在2B工业领域。
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虎嗅,5G炒了这么久,几乎把所有行业都敲了一遍门,但当下的可赚钱场景实际上极为有限。特别是消费者端应用,基站部署仍然处于亏欠阶段。
“手机、海外运营商业务被堵死,华为几乎把能钻的洞都钻了,但5G+手机,5G+汽车等等其实都不太靠谱。最后业内其实也逐渐达成了共识,空间固定的工厂和矿井下更适合做5G的生意。”
然而,一个不太为人知的细节是,虽然不少国内工厂在自己的部分车间或生产线上,用醒目的大字标注了“此处有5G联网”。但在许多流程性工厂部署5G这件事的“最大价值”,不在于不可或缺,而是“可替代”。
简言之,许多传统重工业工厂的网络,通常是基于“以太网”这一通信技术。通过以太网控制器,工厂里的各种传感器、制动器及制造系统,就可以连接到PLC和服务器上,从而形成一整套有序的控制体系。
譬如,西门子出品的设备和系统,就通过他们自己的工业以太网标准PROFINET进行通信。
当然,像华为一样与此利益息息相关的新技术大军,都是在尝试横插一脚,让5G挤进工业以太网控制的工厂车间。
譬如,在一份英特尔的5G智能制造解决方案里,技术专家认为,利用边缘计算设备与5G小基站,可以逐步取代工业以太网控制器。
图片来自Intel 5G先进制造报告
因此,5G示范生产线仍只起到示范作用的很大原因,并不只是因工业“总是慢半拍”的运行规律所致——核心硬件制造商的利益冲突,以及5G在当下并不过分突出的性价比,也是替代的两大阻力。
“西门子等制造企业在重工业领域的霸主地位短期不可撼动,因为他们把软硬件都攥在手里,更重要的是硬件实力。
另外,虽然传统工厂的以太网部署成本大约比5G高出2/3,但不得不说,从稳定性和可靠性角度看,目前还是高5G一筹。”一位工业信息技术工程师点明“要害”。
但是,煤矿有点不一样。
根据星球研究所的数据,在中国,超过29亿吨的煤炭在黑暗的地下世界中采出,也就是说80%以上都是井下矿。